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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Chapter9 灰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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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Chapter9 灰燼

無法熄滅的火焰很快就把能燒的全部付之一炬,野蠻人的獵殺游戲還在持續,薩娜摸到村莊的邊緣,沒有發現其他人,偶爾響起的憤怒咆哮宣告的零星抵抗也很快被結束。

薩娜一眼就看到了被燒毀的家,零散的牛骨器也沒能幸免,只留下後院的石塊,衣冠冢都是用木與花環搭建,自然逃不過此劫,只剩下一塊滿是燒灼裂痕的孤零零的石碑。

一股熱血陡然沖進薩娜的頭腦,她感覺天旋地轉,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腦子裏有兩個聲音在爭執。

——這裏埋葬著誰呢?

——埋葬著母親,孤零零的母親,父親漂浮在索蘭海上,雷歐和雷納躺在紅水渾底,伊曼睡在野獸的肚子裏,多拉消失在伯爵的宅邸裏,現在,SANA,她最後的小女兒,還在冰冷的雪地裏打滾。

——她是病死的,不是英勇的奧修斯人。

——你在說什麽玩笑,曼達是最勇敢的女人,她養大了五個孩子,用她的奶水和溫柔的聲音。

——騙子!薩娜從未得到母親的擁抱!

——笨蛋!每個嬰兒都有母親的擁抱!

——蠢貨,你沒有!你是伊曼抱起來的,是多拉帶大的!

——閉嘴,伊曼和多拉也是母親帶大的,這根本無所謂,母親孤零零地待在這裏,她一個人!現在她又失去了她的家,她的小女兒也不能繼續陪著她了。

——你才閉嘴!你也變成風飛走啊,跟火一起燃燒啊,和雪一起消失啊。

——我討厭火焰!

——我討厭你!

腦中的爭吵聲陡然變得尖利起來,薩娜痛苦地抱住自己,悲哀的善念和惱怒的惡念碰撞在一起,幾乎將她的心都撕裂了,她跪倒在雪地上,張大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,眼淚模糊了雙眼,曾經對母親不該有的怨憤、因此而生的愧疚、被忽略的難過一點一點被眼前的大火燒去,變作更加接近飛灰、塵埃的某種東西。

她努力去回想母親的面容,但是她只記得一團焦黑的人形,以至於她感覺母親頭發應該是黑色的,眼睛也應該是黑色的,但是這是不可能的,母親是奧修斯人,應該有淡色的頭發和眼睛,只有東方諸部的人才是黑頭發黑眼睛。

這裏埋葬著誰?她再次自問。

曼達·洛特。她的母親,有溫柔的聲音,會唱歌,會講故事,還會寫字,是她丈夫和所有孩子的驕傲。

誰毀了她?她再次確認。

是火焰,火焰毀滅了一切,毀滅了洛特家,毀滅了她的所有。

身披寬大法袍的人拿著火紅法杖,出現在薩娜的視野中,腦中的兩個聲音達成了統一。

——混賬!

——殺了他!

薩娜·洛特最後望了一眼墓碑,抽出腰間劍,走向施法者。

“我很快就來陪你,母親。”

融金的眼瞳晦暗無光,火焰熄滅了,只留下冰冷的殺意。

“火,是你放的嗎?”

冷然的發問聲響起,回答薩娜的是一圈飛快擴大的火環,她手腕一翻卷起地上的雪,劍刃雜著碎雪劈向火環。

這是一種砍到堅韌獸筋的感覺,根本不可能斬斷,充分的熱度隨著劍刃傳來,宣告它的危險,薩娜放棄硬拼,瞥見地上前方的雪地眨眼就被融化了半米之深,就知道從下路突進也是不可能的。

她只能後退,提劍轉身向後奔去,火環擴張了足足二十米才停下,那個施法者腳下一圈雪塊失去支撐崩碎,他因此落入融化的雪水裏,此刻正打著哆嗦,手忙腳亂地往‘岸邊’跑去。

薩娜面上一片冷肅,反身又殺了回去,毫不猶豫地沖進剛剛形成的水池裏。

水池還殘留著滾燙的熱度,底部又很冰冷,施法者察覺窮追不舍的人,手中法杖一擡,猶豫,轉為水平方向橫掃,他害怕再次升溫的池水把自己燙傷。

一串七枚的小火球以扇形從水面劃過,完全堵死薩娜的去路,而此時施法者又將法杖往池底一拄,嘴裏快速吟誦咒文。

紮入水中躲避火球的薩娜感覺腳下微凸,有什麽東西要噴湧而出,水溫開始急速上升,而頭頂的火球還沒有過去。

七根成□□頭粗的火柱以直線排列從水中竄出,維持了三秒左右就消失無蹤,火柱噴湧的水面附近冒著沸騰的氣泡,一汪淡紅的液體如花朵一般搖曳綻開。

手握法杖的施法者臉色慘白,頭疼欲裂,身體不住發抖,暗恨自己一開始就出了昏招,浪費魔力不說,還把自己拖入窘境。

這種地方根本不適合火系作戰!

他心中憋屈的要命,一邊持法杖警惕,一邊拽著濕重的衣袍往岸上移動,他討厭水,非常討厭!

“你的火,越來越弱了……”

渾身濕透的薩娜從水中站起,她左下腹有一塊不小的範圍被火焰烤的焦糊,看著駭人但沒有擊穿皮肉。

施法者咬牙,擠出最後一點魔力註入法杖,發射出一顆的爆裂火球。

很痛,熟悉的痛,薩娜淺淺地呼吸著,水流從她細軟的新發發梢積聚滴落,朦朧了眼前,她看到了獨屬於火焰的橘紅色影子,不可自制地扯開嘴角,露出扭曲的笑,低笑聲夾雜淩厲的雪風裏,也染上了寒意。

一側劍刃被燒熔的劍高高舉起,猛地劃下,施法者長大嘴,爆裂火球居然被一把沒有附魔的劍斬成兩半,爆裂出密集的火星,只讓薩娜身上添了幾個無關痛癢的紅點。

他渾身發抖,快速降溫的池水失去了最後一點溫度,冰冷至極,幾乎要將他凍結。

“不過如此,高高在上的施法者?神之眷徒?惡魔眷屬?就是你這樣的貨色嗎!”

捏著法杖的手已經變得青白,僵硬,直到薩娜達到施法者面前,他都沒能湊夠施展下一個魔法的魔力,更沒能攢夠挪動腳步的力氣,而是失去站立的能力,一屁股坐倒在水池中。

飄落的碎雪凝結在劍身上,攢成細密的閃爍冰晶,薩娜以劍尖斜指施法者的脖頸,他的眼瞳是赭色的,很容易讓人註意到其中的紅色元素,裏面滿是不可置信、恥辱與恐懼的神色。

沒有一點點堅強、沒有一點點勇敢、更沒有榮譽與驕傲。

“你為何而戰?為何放火?”

施法者神色微變,薩娜敏銳地從赭紅色的眼瞳中捕捉到一個新出現的情緒,該死的熟悉,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大人就是用這樣的眼神註視他們,嘴裏叫嚷著‘賤民’。

她不想得到答案了,她能從一個為金錢、權勢而戰的人嘴裏能聽到什麽答案呢?現在麻煩的事情只有一個,她又活下來了,再次什麽都沒有保住。

更多更多的血從染紅了水池。

薩娜從切下左手衣袖纏繞側腹的燒傷,打算盡快離開這裏,方才沖天的火焰柱可能會吸引其他人來查看,她僥幸從兩次戰鬥中活下來,野蠻人輕敵過度自信,施法者先前已經被消耗又有環境幫助,接下來再有戰鬥她不能肯定自己會贏。

尖叫聲回蕩在上空,薩娜被震了一下,很近,是女人,有點熟悉……拉文娜?

薩娜撿起地上的劍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,她腳步邁得小而輕,呼吸淺且快,避免牽扯傷口,她很快看見一個很高很壯的男人的背影,上身□□,發達的背部肌肉上有十幾道傷疤,看起來極其有威懾力,薩娜小心減慢腳步,努力把呼吸放得更輕,但是男人卻意外得沒有發現她。

此刻她身上有傷,隱蔽能力肯定不如先前在林子裏,所以這個人的五感並不敏銳,而且……他身上裝備與武器也沒有那個野蠻人好。

薩娜握緊長劍,眼神犀利。

拉文娜尖叫著,一邊哭泣一邊努力把自己蜷縮起來,她白嫩的皮膚上滿是衣服被撕裂時勒出的紅痕,一把做工很好的短刀掉在離她不遠的地方,她試圖反抗但被輕易制服,於她而言那把刀比起武器更像是一種威懾品,現在有人用強大的力量打破了它的威懾,那刀對她而言就什麽都不是了。

“真好,你很漂亮,身體也很好看,乖一點,老子說不定能饒你一命。”

惡心男人垂涎的目光讓拉文娜只恨不得自己剛才能夠立刻自裁。

“來,美人,打開你的腿。”

男人伸出大手抓住拉文娜的胳膊,試圖把蜷縮的拉文娜掰開,往身下按去。

“不要!滾!離我遠點!滾開啊!”

拉文娜被輕松地拎了起來,缺乏鍛煉的身體無力維持蜷縮的姿勢,她用力往男人的眼睛抓去,男人頭一偏,她打到了男人脖頸結實的肌肉,反倒震得自己手痛,只能用仇恨的目光瞪男人。

“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,絕對!”

男人聞言哈哈大笑,把她往冰冷的雪地上一按,身體就要壓上去,嘴裏輕浮道:“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,小美人。”

拉文娜閉上眼睛,滾燙的液體不斷從眼角溢出,她咬緊了牙關。

噠、噠、噠……

她的臉頰被滾燙的液體濕潤,還有一些粘稠的惡心液體滴落在她胸口,伏在上方的陰影忽得消失,左側響起了沈悶的聲音。

拉文娜睜開眼睛,看見了薩娜的金眼睛和她頭上短到貼著頭皮細軟的紅發。

“把自己收拾一下。”

拉文娜的隨著薩娜的轉動目光,看見她從男人的後腦位置拔出一把劍,那劍可真長啊,男人的右眼還留著一只大大的窟窿呢,這樣一個強壯的男人,力氣很大的男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了。

被一把劍穿透後腦勺,被一個十四歲的少女殺死了,在試圖傷害一個少女的時候,被另一個十四歲的少女殺死了……

拉文娜木然地坐起來,她找到村民晾曬在外面幸運沒被燒毀的衣服穿上,雖然還是很冷但是至少能遮住身體。

“我們往哪裏逃?”

薩娜把劍在男人身上擦幹凈,臉色漠然,殺死第一個人時候她還會抗拒恐懼,到了第三個她已經能冷靜的面對了,她撿起地上的短刀丟給拉文娜,註視她的眼睛,道:“逃不掉的。”

拉文娜手忙腳亂地借過短刀,聞言不禁呆滯。

“什麽……”

薩娜瞇著眼打量火焰漸熄的村莊,認真道:“這是覆仇,我們逃不掉的。”

拉文娜臉色慘白,手中的短刀落入地面。

“覆……仇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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